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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贰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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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突然那空房打开,探出张清秀的脸:“你们都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那些姑娘原本还面含秋水,这会儿倒有些疑惑了,但是将军吩咐,她们也只好乖乖排着队进去。

    都尉心里头慢慢发慌,看着将军沉静的面容发憷。屋里听到那小姑娘和声和气让她们宽衣的声音。他抖得更厉害了。

    楚穆凉凉扫了他一眼,阴冷沉郁,他没受住,噗通一声跪了下来:“将军饶命啊!”

    之后,就一五一十将自己做的糊涂事都招了。

    楚穆治军严整,最是不喜战场上荒淫,随行中从来没有军妓.女奴这些供人狎乐的奴籍子。有时候真的忍不住了,都得自己下山去外头找相熟的暗娼,只要干干净净不招惹到军中来,楚穆也都默许。

    可是前不久,沈权为了打探北疆这边的真实情况,趁着楚穆全部心思花在秦琰身上时,偷偷又塞了几个自己的人进来。

    他手底下的人都是玩乐惯了,哪里受得了十天半个月往山下跑十来里,就撺掇这都尉从后边城里运了批妓子过来,对外就称作是农户女。都尉老早就蠢蠢欲动了,当即一拍即合,狼狈为奸,从中倒也狠赚了一笔。

    谁知道将军回来第一天就被识破了。登时跪在地上磕头不止。

    楚穆冷眼听他说完,发问:“都有几个人逛过?”

    “不、不多。我们不敢让太多人知晓。”将军凤眸凌厉一扫,他抖了一抖:“约摸有五六十人吧……”

    正这时,秦朝朝推开一条缝,冲楚穆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都是染了病的。

    楚穆眸中戾气大盛,一脚踹在都尉心口,他飞扑出老远重重落在地上,偏头猛吐了一口血,却还得趴着跪起来。

    楚穆取来一本厚厚的兵策,扔在他面前:“所有人,知情的参与的,统统给我画出来,少了一个我就剔你一根骨头。”

    都尉浑身一抖,想起地牢里经久不歇的那些哀号惨叫,丝毫不怀疑他话中真伪。

    俯下身,忍着晕眩看那名单,没有笔,就用自己的血做墨指为笔。

    过了许久,他将名单上上下下看了两遍,确定没有遗漏了,才呈给楚穆,怯怯地道:“都在上头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那些被划出的士兵一个个被抓到了这块空地上来,大多是都尉手底下知根知底的小将,也有品级高的守备副将,甚至有那么几个文臣。

    他们一过来,看见屋子里面色凄惶的女子和屋外阴沉站立着的将军,心就凉了一大截。

    楚穆处置人也从来不作过多解释,当即下令行军棍一百。

    动静闹得颇大,几个官位高的将领都被引了过来,见这阵仗吃了一惊,连忙喊住行刑的人,向楚穆求情:“将军,虽说、虽说他们犯了错,可也不是什么致死的大事,一百军棍下去,人可不定能撑住啊!”

    底下数人附和。他们将军手底下的军棍那可是货真价实,以一抵五的。

    楚穆环顾一周,冷冷笑了一声:“不是什么致命的大事。要我一个个扒了他们的裤子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做致命的大事么!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在场的人,尤其是当庭跪着的都变了脸色,这是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

    “呵,你们见天和我哭惨,求我带兵,就是带这么群染上花柳病的残废?”目光在那些人里头扫过,甚至还有他悉心栽培的副手,心中又怒又恨,一脚踹在他肩头:“废物!就这么管不住!”

    那校尉眼眶红了一圈,默默受着:“是属下一时昏了头了。”

    军棍一个个打下来,全场噤声,又都不敢走,只能难熬地听着。满院都是隐忍的闷哼声。

    二十棍不到,沈权底下的那几人已经受不住了,大声嚷嚷开:“你已经是戴罪之身,凭什么处置我们!要处置也该等沈将军接任后再做处置!”

    这话一说,底下御林军出身的人立马回过神来,一齐跟着闹起来。

    楚穆不言不语,抬手解开身边一个侍卫的佩剑,只看见银光一闪,白刃已经当胸穿透为首叫嚷的那人,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犹在摇晃的剑柄,无声无息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楚穆反手拔出剑身,溅起一道血柱。他衣袍染血立在雪中,身形高大,眉目肃杀,对着尸体旁那几个脸生的将士开口:“这笔账,让沈权给我好好记着。”

    他们浑身发抖,再不敢说话了。

    刑罚继续。

    这时候终于有人想起那些女人来。楚穆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她们一眼,冷冷地说:“就地杖毙。”

    一众女子全都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秦朝朝脸色微白,下意识后退了一步。楚穆就站在她身边,自然察觉了她一瞬的惧意,只是用黑沉幽深的眸子静静看着她。

    屋子里的女子一个个被拖出去,秦朝朝堵在门口,木然地往旁退开两步。

    冷不防左手忽然被攥住,抬头撞进楚穆幽暗的眸子里。

    秦朝朝其实也没觉得怕,她不是什么心善的人。那些女人险些毁了楚穆一手带出来的兵,况且她们这病潜伏已久,大抵也活不长了……她这么想着,可是看着那些女人一个个被拖出去,不知怎的,王进的脸就浮了出来,还有被她杀死的齐老头的小徒弟。

    她脸色一变,捂着嘴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楚穆冷眼看着满院子下跪的人,冷冷吐出一个字:“杀。”

    杀戮从午后持续到夜深,那些女子凄厉的惨叫声比之地牢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    所有人被迫观刑,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一团团,觉得近一年内都不想再看到女人了。

    秦朝朝蹲在楚穆房里,听着外边的动静等他回来。屋里漆黑,她只捧了个手掌大的夜明珠照明。

    这种时候,她这个被楚穆带进来的女子不适合出现在他身边,可是很想见他,只好偷偷躲进他房里来等着。

    听北余说楚家军的一兵一卒都是从他手里教养出来的,每一个都是在战场上以命相交的兄弟。亲口下旨杖杀,他心里一定不好受。

    况且,若不是为了她离开军营,将军一定不会让沈权钻下这个空子的。

    漏刻打过子时,外头的喧闹终于慢慢平息下来。

    秦朝朝抱着腿昏昏欲睡,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声,一个激灵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今日之事折损了数十个精英,将军行事虽然激进了些,也是出于痛心,我们都理解将军……”这个粗犷的声音秦朝朝记得,好像是副帅江英。

    她趴在门边竖起耳朵,听见楚穆凉凉地说:“痛心?折损?江副帅是不是对精英二字有什么误解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江英尬了一下,硬着头皮继续说,“可是今日闹得这么大,陛下又是猜忌您的时候,等沈将军来了会不会……”

    回应他的是楚大将军高冷如山岭雪莲的一声冷笑。

    江英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决定另辟蹊径,让将军意识到今日之举太过鲁莽。

    “其实,我们常年行军在外,血气方刚,有些需索也是正常,山下暗寮实在不方便得很……您看就是在我们晋国,除了您,旁的军制中都是有军妓随行的。”

    楚穆勾唇,幽沉沉的眸子满是嘲讽:“副将言之有理,只是不知道嫂夫人对副将的需索是何看法。”

    江英是小皇帝亲拨下来的副帅,虽然低了楚穆一级,却也算是有个督军的名头,平日里也傲,此时恨不得掉头就走,何必在这里受他的冷嘲热讽。

    冷静了一会儿,他目光微妙地看楚穆一眼,“这种事,总是开了头就忍不住了。将军不识情滋味,自然不懂。等您尝过了,自然就晓得他们今日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。要不,将军随我下山体验一趟……”

    再说,将军这次回来身边不就跟着个女子么,虽然没有同房而卧,想来总也是忍不住了,既然如此,又为什么要打自己的脸呢。

    “难不成,将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……”

    这话可谓是诛心十倍了。

    楚穆不近女色的传闻在军中一直有流传,不过都是私底下拿来说笑的,哪有人真的敢在他面前造次。江英一时脑门发热,说完,自己也是一身虚汗。

    屋内,秦朝朝眨眨眼,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。她将耳朵凑近些,外头只有呼呼的风声。

    约莫过了十来招,有重物落地的声音,楚穆阴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:“看来真是军中无战事,督军都督到我房里的事情来了。我碰不碰女人,和你有关系?”

    江英捂着剧痛的胸口,擦了口血水:“没有……是属下逾矩了。”

    “滚吧。”

    脚步声又往房门走来,秦朝朝一听,手忙脚乱爬起来在门边站好。她是听出来了,楚大将军现在正是毒舌的时候,一点就着,半分惹不得。

    她想将军心情不好,她得说些好听话恭维他,让他舒心些。就是不知道他发起火来,打不打女人。

    这么一想,她惊觉,楚穆凶名在外,可是在她面前好像还真就没有什么盛怒的时候。

    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他清冷的面容在屋外灯下一闪即逝,隐入屋内漆黑。他默然站了一会儿,单手捂着眼,脱力似地往门板上一靠。

    秦朝朝看得心头发酸,正要跳过去,楚穆却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,放下手,一瞬间收起颓然。

    小小的擒拿术利落又干脆,狠狠将她扣在地上。

    夜明珠从怀里落下,咕噜噜两声滚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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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黑暗中,两个人挨得近,说话时他的气息喷洒在脸旁,有浓郁的酒气混着血腥味。

    秦朝朝被压得喘不过气,推他:“你喝酒了?”

    楚穆却已经慢吞吞坐起身来:“嗯。”不知从哪里捞回那颗夜明珠放在掌间把玩,映着他明灭刚毅的侧颜。

    静了一会儿,楚穆睨来一眼:“你来做什么,早间不是跑得挺利索么?”

    秦朝朝立马正襟危坐:“我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哼。错哪了。”

    秦朝朝有心安抚他,便插科打诨说了一通,不应该这不应该那,越说越觉得才思泉涌,神采飞扬起来:“……啊啊还有,我不应该一个人去小厨房吃夜宵,可是今晚的烤羊肉真的特别好吃……”

    腿上一沉,楚穆倒在她膝头,眼神幽幽的:“奥,这么说来确实罪大恶极。”

    秦朝朝及时补救:“我给将军带了两只羊腿。”

    “不吃。”边说在她腰上掐了一把,蹭了蹭,“啧,好软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看来将军真的醉了。

    唉,借酒消愁的将军啊,真惹人怜爱。

    秦朝朝摸摸他粗硬的黑发,开解他:“其实这回也不全都是坏事。将军你看,你有三十万楚家军呢,只有十数人没经受住考验,被沈权坑害了,说明剩下的都是坚忍不拔的好同志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,我当初不该那样戏弄沈权。”

    咦,秦朝朝满肚子腹稿还没说出口,将军居然就看开了?

    “我就应该一剑把他这个祸患斩于马下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好吧,是将军的风格。

    沈权也绝对担得起这个罪名。

    这次的事看似只是那些人饥不择食睡错了女人。可二十三个女子,个个都是染病数年的状况,而中招的楚家人在楚穆这里的地位都不一般,怎么会是巧合呢。

    恐怕沈权就是蓄谋已久,甚至是在崇昭帝的默许下筹划了此次风波。

    为了家国固守边关、以命相护,最后捅了刀子的竟然是自己要维护的人,如何不寒心。午后下令行刑的时候,他的眼眶都有些红了。听说最后好几个没撑过去。

    楚穆问她:“他们一个个都借着机会要求我更改军令,征军妓入营,你的想法呢?”

    秦朝朝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。

    在春风帐数年,她见过那些兵将急哄哄地进去意气风发地出来,也见过那些女子一抔黄土埋白骨,看得多了,心也麻了。

    每回有罪臣女初来不认命,她还得说一通违心的话来开解他们。

    什么都是为了边关和平,为了建国大业,说得军妓仿佛肩负苍生似的。现在想来,实在是虚伪。

    她不再去想,抿唇摇了摇头。扫见他眼底鸦青阴影,忍不住伸手按了按,被楚穆抓住,反握在手里。

    他眼神不似往日清亮,仰面看着她,笑意很浅:“不是来开解我的么,你又不说话了,怎么哄我?”

    秦朝朝眨眨眼,在夜明珠柔缎似的月华中水光潋滟。

    “哄就哄。”她扬了扬下巴,捧着他的脸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乌发如瀑倾斜而下,扫在他的颈边,然后是她温软冰凉的唇。

    先是唇畔相贴,沁凉的带着馨香的味道。顿了顿,她微微发抖,伸出舌尖试探地碰了碰他的唇,楚穆配合着她张开唇,她又不敢进去了,温温柔柔地在他的唇畔含吮。

    楚穆静静地睁着眼,看见她微微发颤的眼睫,感受她的这个浅浅的吻,像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在心上,带着她的胆怯和一往无前,咬在他心口。

    磕磕绊绊地亲了一会儿,秦朝朝有些喘不过气来,从他唇上撤离,带着水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:“开心些了么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楚穆喑哑开口,抬手安抚地揉着她的后颈,眼神如墨漆黑,看着有些吓人。

    秦朝朝想起方才江英取笑他的那番话,心里头噗噗乱跳,总觉得下一刻他就要扑上来了。不过……她并不打算躲。

    她吞咽了一下,抬手按住他的肩膀,声音有些乱,很低:“我想让你更开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