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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置身事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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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围一片苍白的颜色,白色的墙,白色的窗帘,白色的床单,是萧雨不喜欢的颜色。她记得小时候,从父亲重病住院起就不喜欢,以至后来甚至排斥这种单调刺眼的颜色,因为最终带走了她的亲人。现在,已经淡忘许久的恐惧感又卷土重来,恐惧着,她生命中另一个更重要的人,深陷其中不能醒来 。

    韩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只有浅浅的呼吸,让她觉得他像往常一样睡着了,可他睡了太久,像是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很多人来看他,来了走了,走了又来,来了再走,像陆非,章扬,向遥,萧策 . . . . . 可是谁有那么好的耐心看着他一动不动呢。

    而他从来不是一个和颜悦色的人 ,对人总显得生疏,现在更是漠不关心不听不看,只有她天天对着他没有生气的脸色,唯恐苍白夺走了他的呼吸。

    萧雨常常陪着他说话,不厌其烦地说一些过去的陈年旧事,反反复复的诉说,关于他和她的故事,以前,她没有机会说这么多心里话,他也没有时间听她说这么多废话,现在终于可以畅所欲言,她始终在说,他始终在听。

    萧雨取出一张信笺,仔细地看着,看着纸上短短的一句话,轻声对他说:“你看,这是你写给我的,你心里就只有这一句话吗?”  她轻轻叹气,写信只写一句话,也只有他这样冷漠的人做得出来。

    这是事故发生后,陆非交给她的一封信,说是韩骋之前留给她的。里面除了一本写着她名字的东篱别墅的房产证,就只有这张信笺,上面写了一行字:“萧雨,欠你的下辈子还你!”  字写的工工整整,不是韩骋平时签名的风格,倒像是签合同时那样的清晰明白。

    不知这算是韩骋给她打的欠条,还是跟她签的合同,不论哪一个,萧雨都不接受,有谁会单方面就下决定,而另一方却是不知情的呢。他早就狠心想好了和她分手,和她离别,在她还没有放弃的时候,在她依然觉得有一线生机的时候。

    他既然知道他欠她的,就该像个男人有担当,说什么下辈子,那是懦夫的行为,他既然知道欠她的,就该好好的活下来,完成他曾经承诺过却没有履行的诺言。

    她揉揉发酸的鼻子,然后抬起他的手轻轻揉搓,曾经有力的如今却无助的手,无名指上空空的,他一直带着的东西被取了下来,被她小心的收藏起来,这是他送给她的唯一,可现在的他无力保留什么,哪怕是一枚小小的戒指,他承诺过的一切,都已经面目全非。

    记得他曾经拉过勾要和她在一起,也曾经失信于她,然后他又说,要和她永远在一起。萧雨不相信,自己听到的都是谎言,萧雨不相信,自己看到的都是欺骗,她觉得,就算他为了复仇机关算尽,心狠手辣,可骨子里还是有着点深情的男人,他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言而无信?

    萧雨不相信,什么来生来世,什么三生三世,那些都是虚妄的,她只求这一生,这一生就够了。

    她在信笺上,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,写下 “韩骋” 两个字,就像以前想念他时忍不住写下来一样,写的认认真真,纸上已经写满了密密的两行。他一天不醒过来,她就写一次,两天不醒来,就写两次,她有的是时间,何况有人欠她的,总得有些耐心吧,一天,两天,一年,两年 . . . . . 反正,她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,一生的时间够长了吧。

    萧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除了暗自祈祷,还有什么能让她支撑下去。

    受到林众的牵连,立方有境的业务也一落千丈,萧雨决定退出,由萧策将事务所转移到S城。妈妈的病情不见好转,也不愿拖累她,最终在舅舅的邀请劝慰下妥协,离开固守多年的爸爸的故乡,由萧策陪同,去了遥远繁华的那个城市。

    只剩下萧雨独自面对一切变故,大哥待审,还有一个人生死不明,她觉得自己像是处在台风暴雨的中心,周围的一切在不断的被摧毁,而她,还能支持多久?

    早上,萧雨换了装,脱去厚厚的外套,换上了轻松的裙装,前些时候还寒风料峭呢,这几天突然就升温了,她特意选了一身亮丽的新款,暗淡的灰黑色陪了他近一个冬天,她不愿再让他看到,她失魂落魄萎靡不堪的模样,即使他毫不在意,即使他连眼睛都不愿睁开,可她想,也许他更喜欢她快乐美丽的样子。

    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种款式,还有这淡蓝的颜色,是天空的颜色呢,他一定喜欢澄净蔚蓝的天空,记得在江城的时候,他抬头仰望雨过天晴的蓝天,脸上嘴角都带着笑容,他不知道,他笑起来有多好看。

    萧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让屋外带进来的凉气散一下,屋内是温暖的,床上的人穿着单薄,受不得风寒。直到感觉身上暖和了,手也暖和了,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向病床,轻轻抚摸他的脸,他还是老样子,不笑不怒,不喜不悲,像一个置身事外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,再无烦恼和忧伤;像一个远离红尘闭目入定的人,无视她的颓然和挣扎。

    她带了一些水果,其实他不太喜欢吃水果,可是能补充维生素,就算不喜欢也得多少喝一些,她榨成新鲜的果浆,拿小勺一点点地喂他,边用纸巾擦拭弄湿的嘴角,看他像个孩子一样,乖巧听话。可是,不能总是让她这样照料他伺候他,而他却总是赖着不起来,她也会有疲惫厌倦的一天,如果哪一天 . . . . . 哪一天她真的累了,就撒手不管他了!

    她轻轻地捏他的下巴脸颊,哼,这么冷傲的人居然也会做耍赖的事情,手指轻点他的鼻梁额头,哼,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总笑她无赖!

    他面无表情的躺着,对她的威胁和嘲笑无动于衷,是不屑于她的幼稚吧,他从来都是个冷硬的家伙,对她的威胁只会冷笑视之。或者 . . . . . 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,是不是还在恨她,恨她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,恨她毫不留情的摧毁他?

    萧雨无言地看着,他们两个人之间,到底是怎么了?自从相处以来,从来都是一个攻击,一个设防,她不知道哪一个是攻击,哪一个是设防,但最终两败俱伤。

    她想,她是恨过他的,恨他的冷酷无情,恨他的斩尽杀绝,也曾经有过闪念,将他暴力致残然后养他一辈子,就当是老天惩罚他,可人真的不能心存恶念,果然一语成谶,果真有了这么一天。

    他再也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再也不能处心积虑为所欲为,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,任她摆布,任她给他洗脸,梳头,刮胡子,任她给他换衣服,擦身子,也一动不动。他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,可现在也只能让她折腾着,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,不为所动,他从来都是个不轻易为人所动的人,哪怕是他的仇人甚至他的爱人。

    萧雨常常专注地看他,一看就是很长时间,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帅气,好像岁月没有沧桑过他的脸庞,他的眉眼还是那么清俊漂亮,只是少了一些凌厉和生气,多了几分漠然和苍白。有时,趁人不在的时候,她会忍不住偷偷吻他,想象着他或许会突然有回应,可每一次都置之不理,他的唇微凉,不再有炽热的温度。

    可是,会好起来的吧,三个月,六个月,一年,两年 . . . . . 总会好起来的吧,也许 . . . . . 下一秒 . . . . . 他的眼睛会睁开,依旧眼眸深邃,情深似海,也许 . . . . . 一转身 . . . . . 他会醒来紧紧拥她入怀。

    有时,她偷偷拿来一些画纸,趁护士不在的时候给他画像,她会忽略一些东西,忽略掉缠绕在他身上的大大小小的管子,忽略掉液体氧气等等瓶瓶罐罐的东西,他一向注重自身仪表衣着得体,做事情也干脆利落简洁明快,一定不会喜欢这些丑陋累赘的东西。她也会修饰一下背景,在透明的白色里添加一点生动的线条,有时把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,有时让眼睛朦朦睁着带着笑意,有时发梢垂在额头以显得潇洒不羁,这样才更像她的韩骋。

    有一次画的出神,不小心被护士撞见了,还连连夸她画的好看,她只能讪讪的笑,像是被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,被窥视了只有他和她的秘密。

    萧雨拉起床边的手,指甲又有些长了,她小心翼翼的,生怕剪到了肉,之前有一次竟然失手剪破流了血,不知道他疼不疼,或许他感觉不到,可她会疼,疼了好久,此后就更加小心,以至于剪指甲就像精雕细刻一件艺术品。

    她用指甲刀的另一头划他的手心,以前知道他怕痒,没少偷袭抓他的短处,可他断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,总是把她抓起来,然后惩罚式地吻她欺负她,也只有现在,脾气好得不得了,任她怎么欺负也不还手。

    她又朝手心划了划,托着的手不留神间滑落,萧雨伸出手要拽住,可手指一僵,整个人怔住,滑落在床沿的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动了动,她下意识的触摸,微凉苍白的手又轻微动了动,萧雨 . . . . . 仓皇抬头,床头清瘦的脸庞,整日里平静如水的脸上竟然微闪着目光,眼里一片茫然地看她,嘴唇微微翕动,发出模糊的声音:“你 . . . . . 是谁?”

    萧雨张口结舌,望着面前那双迷茫困惑又陌生的眼神。是病房的白色太刺眼了,让她想流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