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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夜半歌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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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,咬牙道:“要吃!既是公子赏的,□□我也吃!”他又半晌没反应,最后将丸药给了东雪,带着应廉走了。

    怀错给的果然是好药,第二天就可以下地,第三天就活蹦乱跳,第四天就去谢恩了。一边又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,一边打听那药的配方,如此灵丹妙药我两世为人都没见过啊,他却只是点点头不说话。

    此番折腾,都是东雪衣不解带的照顾我,心里着实感动,便提议要义结金兰。

    她笑道:“哪里就至于了?我知道若是我病了,你肯定会如此照顾我的。”

    我不容她推脱,拉着她磕头拜天,交换名庚,从此便只以姐姐来称呼她了。

    晏秦郎那厮在我病中也来探望过几回,只是我那时昏迷着不知道,若是知道,我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骂他。若不是他装鬼在先,我哪里会又惊又气又怕以至于病倒?待我病好了,他倒是回杨国去了,真真可恶!

    东雪喜气洋洋的告诉我,她特地选择了一个牙尖嘴利的人搁在怀错身边,已经不知和琼樱吵过多少次架了。我很冷静的指出:“公子那么爱听声儿,你这不是给她创造机会呢么?”自是后悔不已。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,怀错一行终于要回杨国了!

    我看怀错不动声色,似乎没什么不满,难道他真舍得把这里经营的都丢下?我和东雪的任务就是收拾行李,将不带的人打发去。倒是也曾委婉地表达愿意替公子看守这宅子的意愿,谁知他却说我答应了要做牛做马报答他,并不允许。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开始转罗一切事宜。东雪对回去也不是很高兴,总是感叹这里如何如何自由、没拘束,然后便向我描绘了一通回去后的悲惨景象,弄得我更郁闷了。

    在这里,我算是宅子里说一不二的“凤姐”,东雪贪玩、没心机,也不爱管事。我自己享受了这么久的高管生活,如今被告知要回到高手如云的总部,未来的命运堪忧啊。那南池、北霜我没见过真人,但是无处不在。多亏了东雪,我才知道,怀错不绑头发不是因为他爱这样,而是非得北霜的巧手才能打理;怀错留着许多半新不旧的衣服不是因为他节俭,而是因为是南池亲手缝制。连应廉时不时也拿二人的英雄事迹来和我比较,说我如何如何蠢笨。这些还可以忍下,最重要的是,我如果离开了吕国,以后再想回来不易,再想与木芙、木梨团聚更是不易。身为杨国仇人百里逊的后代,反而屁颠屁颠往那里凑,不是羊入虎口吗?如此种种思索下来,唯觉前途渺茫。

    怀错这人性格古怪,你说他天性凉薄,但又最爱大摆筵席;说他爱热闹,但又把吕国的一切全都丢下,只带着十几个随从。二皇子也是因为这事伤感万分的人了,几乎日日来府里报道,梅绮也时常跟了来,免不了又是一番哭哭啼啼。就这样吵吵闹闹,十几日过去,一切准备妥当,我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!

    和东雪同乘一辆小车缀在怀错的大车后面,另有一辆车载物,应廉并其余人等皆是骑马。一路上,我支起车上的窗子,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。百姓们似乎从战争的重创中走出,继续在杨国人的统治下生活,街上人来人往,还算热闹。突然生出一股难以割舍的依恋之情来,逝者不可追,来者不可知,在这个世界里我又算个什么呢?

    出了城,二皇子一行早早在那里等候。看他那样子,真是“执手相看泪眼”了,怀错一句话没说,倒是应廉替他说了许多。最后,二皇子举起一杯酒道:“虽然不能陪你回去,但我调了五百精兵护送。今时不同往日,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。到了那里,不要和他对着干,万事只待我回来。”说罢,将酒一饮而尽,转身骑马而去。

    我在旁边听了此话,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。杨国虽未完全征服吕国,但也是差不多了,就是路上有拦路的匪徒,也定不敢截杨国的车子。这五百精兵站在一旁,个个杀气腾腾,分明是见过血的。回个国而已,怎么如此弄得跟上战场杀敌似的?

    我悄悄地把疑惑跟东雪说了,她笑着道:“西湖,你当公子在杨国就安全了吗?殊不知那里比此处凶险万分啊!要不然他干嘛大老远的来这里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。”待我再要细问,她摆摆手:“横竖有你知道的时候,急什么。”便自己闭目养神去了。

    一路上有了精兵保护,确实使人安心,唯一的惊吓就是东雪去另一辆车里取东西时发现了琼樱。我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眼睛,抚额叹道:“人类已经无法阻止你了。”只能带她同行。怀错时不时需要人服侍,而东雪坚决反对琼樱去,又怕她自己溜去,便将我推了出去。

    怀错的车子自然比我们的要好些,茶果俱全,还有个玲珑的小书架。不等他吩咐,我开口道:“长路漫漫,不如奴婢为公子读书吧。”他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书虽少,但是门类很多,我翻翻捡捡,挑了一本游记。封面上印着草体的“游姚”,扉页著着作者“重褚祏”。这人写得着实有趣,不拘于山水,时而赏美,时而访友,又性喜美食,每到一处,必先满足口腹之欲。我自己读的津津有味,听者似乎也很满意。等怀错歇下了,便仔细在书架里找重褚祏的作品。这人文风潇洒倜傥,才华似乎极高,种种典故信手拈来,又长见识,又可以打发时光。还真是找到了另一本,是部小说,已经有些破旧了,我略略翻了翻,便塞进怀里,仍旧下车回去不提。

    那辆车上,东雪和琼樱吵得不可开交,怀错的车倒是个好去处。有时候他睡了,我也不下来,借那里的安静看看书。先前找到的小说很有意思,我简直爱不释手。古人写武侠,果与今人大不相同。只可惜不够长,薄薄一册,不消几日就看完了。

    接连又走了不知几日,终于到了两国边界处:石江,早有人在江边等候。怀错一行人在旅店歇息了一晚,第二天准备乘船。谁知竟很不巧,预定的大船出了些问题不能下水,只得匆匆雇下两只小一些的船。我看见那传说中的“小”船,不禁瞠目:这也是算小?不知那大的该多大呢!怪不得古人有诗云“楼船”。

    水面广阔,鸥鸟低飞,江风飒飒,天地一线,说不出的自由爽快。五百精兵中二百与怀错同船,另外的人在另一只船上。我与东雪、琼樱各自抢了房间,安顿下来。据东雪回忆,坐船比走陆路还要久,便翻出了针线开始绣花。上次拿针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,依稀木芙、木梨都在身边,一晃这么久过去了,不知技艺是否生疏。江上生活果然很是无趣,除了水,还是水,东雪和琼樱连吵架都提不起兴趣,跟着我做了几天女工,又受不了繁琐,每日长吁短叹。

    “西湖!快过来,看我找到了什么!”东雪远远在甲板上喊着。这几日她都恹恹的,今日倒是高兴,便走出去瞧。只见她正指挥着几个人替她搬大坛子。

    “是酒。我尝了,倒是很好。快来,我们来喝吧!”东雪平日并不嗜酒,可见是无聊透顶了。我附和道:“既然有酒,那我们何不弄个烛光酒宴?”她连忙打听是何物。

    “咱们在晚上的时候,在甲板上点些蜡烛,开一坛酒,就着明月江水,开怀畅饮一番,岂不妙哉!”她喜得连连说好,邀了琼樱一起到厨房去做些精致的小菜。东雪虽然看不惯琼樱,无奈船上只有三个女子,我又只顾绣花,不得已与琼樱勉强修好了。

    夜生活的魅力不可挡,应廉听说了我们的计划也嚷着要喝酒,最后连怀错也从整日蜗居的房间里出来了。

    古代最好就是山水秀美,不经雕琢,未被污染。可喜今晚“一轮明月照大江”,烛火竟是可以不用了。那酒香甜醇厚,我们三个女子也不顾什么礼仪,一杯一杯只顾喝。酒菜倒是寻常,可是能得清风明月为伴,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。

    迎面吹来湿润的江风,耳边响着波涛的低鸣,入目皆是青山隐隐,绿水迢迢,偶有猿啼鸟唱,这才是古人的生活啊!头昏昏的,借着酒力,我大声提议道:“有酒有菜,须得有歌才行!”她们二人便催促我来一个,我也不推脱,道“我倒还真有一曲。不知以前听谁唱的,虽然不文雅,但是极配眼前这个景。你们可都听好了!”说罢,踉踉跄跄的走到栏杆旁,双手扶住,冲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唱:

    “一条大河波浪宽

    风吹稻花香两岸

    我家就在岸上住

    听惯了艄公的号子

    看惯了船上的白帆。。。。。。”

    琼樱不待我唱完,笑道:“哪里贴切了!那稻花在哪里?白帆在哪里?”

    我不屑道:“你哪里知道!都在这里!”我用手指着自己的心,“都在这里!一刻也没忘过!要是忘了,立时我就投江!说着,忍不住抹了把泪,又大笑道:“就是你们不知道才好!这都是我自己的。”

    东雪、琼樱都道:“果然是醉了!竟说起胡话来了!”我也不理,只管催她们也个唱一支。

    琼樱的歌柔柔软软,唱得我都困了,东雪的歌却铿锵有力,又把我惊醒,连忙又灌了几杯。她们二人各唱了好久首歌,独我只是那一首反复唱,被罚了许多酒。

    “我偏不信,你就只会那一支不成!”

    “好姐姐!你的歌倒是好听,和以前听到的歌都不同。你倒是哪里学的啊!”我勾着东雪的脖子问道。

    她愣了一下,重新倒了酒,一边灌我,一边说:“哪里学的?我也忘了。”

    我躲过酒杯,又转向应廉:“嘿,应廉,我们几个女子都唱了,你一个男人怎么扭扭捏捏的!”

    应廉和怀错与我们不同席,坐在离我们远一些的地方。听见我的话,应廉突然站了起来,道:

    “这么晚了,你们还疯什么!公子,我们先进去吧。”说着就扶了怀错走了。

    我很是不满:“真扫兴!他又抽什么疯。刚才不是还好好的?”

    东雪慢慢抚摸着自己的酒杯,轻轻地说:“是啊!刚才还好好的。这会儿他为什么生气呢?”

    我昏头昏脑的听见“生气”二字,不解:“嗯?他生气了?”

    东雪一饮而尽,一面倒酒,一面说:“是害怕了也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!咱们三个化身魔女,他可害怕了!”琼樱也凑过来说笑。

    一时,寂静的江面全是女子的娇声俏语,仿佛天地就集中在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