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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山中日月之冷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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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怀错的脸由红转青,又由青转白,腮上肌肉突突起伏,看起来气得不轻。我暗叫不好,怀错肯定猜到我心思了,不管他怎么想我,这都是□□裸的侮辱啊。我扑通跪下补救:

    “这件事西湖瞒着公子许久,一直不敢说,今日说漏了嘴,那就索性都说了吧!公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?当时西湖并不在百里府,而是从府外进来的。其实,城破之日,正是木奴出嫁之日。夫人原本就怕吕国出事不好,早早替我寻了一门亲,是一个姚国的商人,姓许名仙字仕林。许家夫人与二夫人原是手帕交,因为嫁到两国,一直未能再见面。机缘巧合,许仙的父亲来吕国做买卖,二夫人将他认了出来,便将他与我结了亲。本该十六那年嫁过去,因为杨吕战事吃紧,许家怕出事,便派人来接我去姚国避难。我在深闺大院,哪里知道这些,只当是他们把日子提前了。谁知路上杨国的兵将迎亲队伍冲散,我便寻回了百里府,这才遇到公子。后来,公子慈悲,放了一众百里族人,我又被逮到大理寺,幸而被公子买下,才不至于沦落风尘。我怕公子因为我是个妇人会打发了我,所以一直瞒着。西湖既然与公子交易,今日便坦诚相待,让公子看到我的诚意!”

    我的话真假参半,那日确实是我出嫁之日,再说这西湖、许仙本就有典嘛。怀错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色,漠然点点头,仍旧翻过身睡觉去。我也不管他,管多了、万一是我自作多情,又是够恼人的。

    这个营地中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拦腰流过,我端了盆子去打些水。路过三爷的屋子时,忍不住探了探头,却发现门是锁着的。奇怪,他哪里去了?不是要他看管着我们么?等到了小溪边,那里已经有了几个人在说笑、洗脸,见到我,都指指点点,言语轻薄。我只作没听见,只管走到最上游,舀些干净的水把脸洗净了,又给怀错盛了满满一盆。

    往回走时,一个人拦住我,嬉皮笑脸地说:“妹妹这是哪里去啊?”我低头绕开,那人又绕到我前面,“哟,还不说话喱!跟你那没用的主子一样!不如来找哥哥我,保证你。。。。。。”一个人拉住他,劝道:“收敛些,小心三爷打你。”那人哈哈笑道:“今儿三爷出去了,不过个七八天哪能回来!”待他回头再要取笑,我早一溜烟儿跑了。

    回到屋里,把门用凳子、桌子抵了,又隔着窗户瞧没人追来,才松了一口气。转身一看,怀错还在床上躺着,便去叫他洗脸。他草草甩了一脸水,拿手往前一摸,疑惑道:“桌子呢?”

    我撒谎道:“刚才看见一个野猪跑过去,怕那畜生进来伤了公子就拿桌子把门靠住了。公子身体可是好些了?不如出去转转吧,我也把公子的狐裘顺便洗了。往后这越发凉了,再闹个病,我可只有两个手腕可供公子咬了。”

    怀错急忙转过身来,抓住我的衣袖,飞速地吐出一连串的字。我看得眼花缭乱,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,忙说:“慢点儿慢点儿!”怀错听了我的话,反而住了口,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。我哭笑不得的扯出自己的袖子,一把拉住怀错的手,将他往外面拖。

    “公子想事情也出去想吧,有助于思考。”

    那三爷的话果然有点效用,没人敢上来对怀错说些不三不四的话。刚才那流氓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已。怀错和我身上穿的都是昨日从三爷柜子里取出的冬衣,他还无妨,我却热的要死。只盼着赶紧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了。

    先领着他到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处,让他坐了。自己则到不远处的溪旁洗衣服。怀错那狐裘,我左看右看无处下手,就捡了块大石头,把它压在溪水中。这件棉袍一直是我心爱之物。这里的人痴迷于绫罗绸缎所带来的富贵风流,哪里晓得棉布的舒适?我淘换了许久,才得了一匹,裁成两件。

    溪水冰凉,倒也可以忍受。只是我向来又不干这些浆洗衣物的活儿,此处亦没有洗衣粉、洗衣液,搓洗了半天也只是弄得稍微干净了些,泥印子却是落下了。我叹了一口气,反正也不用出去见人,脏就脏吧,于是又找了一块石头,将我的衣服也压在水里,让大自然替我洗吧。

    走到怀错身边坐下,他正在仰着头不知想什么。我从侧面端详着他,以前见的盲人虽然眼睛不能用了,但是少有像怀错这般、始终不睁开眼的。不由开始浮想联翩:或许是他有异族血统?他母亲容冠天下,到他这里严重返祖,长了一双或红或绿或紫的眼睛?我自行在脑海里PS了一下绿眼睛的怀错,只觉汗毛倒立;或者他倒是一双黑眼睛,只是长了重瞳,当年立他就是为这王者之相,一旦被废,又成祸端;或者他中毒以后,基因突变,长了伏地魔似的蛇瞳仁。。。。。。

    我正想得不亦乐乎,怀错突然站起来,抬脚便要走。山里本就崎岖不平,怪石丛生,他倒霉,一脚踢在了半截露在外面、半截掩在土里的一块石头上,一个势头没挡住,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唉!小心。”我赶紧起身去扶他,却被他甩开,再抓,再被甩。纵然我是再好脾气的人,此时也莫名其妙起来,顿觉此人不可理喻。还是赶快拿到我的卖身契、房契要紧,千万别同情心泛滥,自找罪受。向来有些人,共得了患难、共不了富贵,以贫贱之交为耻,以糟糠之妻为羞。现在怀错处处离不开我还折辱于我,日后若是怕我将他的丑事、囧事说出去,一刀灭了我,也不是不可能的事。想到这里,把因患难才升起的亲近、友爱之心迅速淡了,冷眼看了一会儿,自己便往小溪上游走去。

    这个营地初看时似乎狭小,实则占地极大。那建筑师也是匠心独具,生生将一个囚笼改得山情画意,只可惜被一众粗人、俗人作为此用。若是能将住房条件提高些,足以媲美度假村。溪水蜿蜒而出,流向茂密的丛林,我隔着篱笆向外望,似乎能听见隐隐的水声。环顾了一下四周,用手使劲推了推那篱笆,竟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正发愣之际,头上突然一痛,我“哎呦”了一声,见一个半红半绿的果子正在地上滚,伸手截住,刚想拾起来,又被砸到。抬起头来,却见一个毛茸茸的小猴子在不远处的树上笑得呲牙咧嘴、手舞足蹈,爪子里还抓着一个果子,罪魁必是它无疑了。山中果然野兽众多,纵是逃出去了,也没什么生还的希望,心情遂低沉下去。那小猴见我都瞧见了它,反而不理它,急得吱吱乱叫,又拿果子砸我。有了前两次的教训,我赶紧抱头往回去,却还是被狠狠砸了几下,又气又乐,骂道:“你连个弼马温也没挣上去呢!牛什么!”小猴自然听不懂我的话,旁边的大猴见我吼回来,吓得连忙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,一溜烟儿荡着树枝跑了。

    “要是我有筋斗云就好了。”叹了口气,弯腰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果子,有几个已经被猴子咬过几口,留着小牙印,大概是无毒可食的吧,就是有毒,也是解脱了。于是干脆坐在小溪边,用水洗了洗,塞进嘴里就吃。

    那些人倒是没饿着我们,可是饭菜的恶心程度令人发指。我强忍着吃了几口,便悄悄把饭菜都倒在了怀错碗里,现在终于觉得饿了。猴子吃得,我为何吃不得?!富含维生素、纤维素,就当减肥了。

    待我在外面躲着人、游荡了一天回来,怀错早就自行安寝了。屋子里面黑漆漆一片,我点起蜡烛,却看见被褥掉了一地,碗筷都散落在地上,屋里一片狼藉。再抬头看着床上的怀错,突然感到无比厌烦。当真是在这个世界呆久了,脑子不灵光了,居然事事都循着这里的规则走。凭什么我要为他做牛做马?凭什么我要对他卑躬屈膝?凭什么我想要好好活着,还得先服务于他?好歹也是个现代人,好歹也当过一阵子封建大家族的小姐,怎么这么奴性?又想起前几日订立的契约来,更是怒火中烧,果然脑子被驴踢了,想的什么破主意!越想越气,越想越悲,我干脆把凳子拖到外面,横竖不与他同处一室,眼不见心不烦。

    今日没下雨,晚上也不是很冷,望着天空群星万点、明月一轮,心酸不已。以前,我有个愿望,就是能够“琴伴庭前月”。如今,我琴不会,会琴者不在,月在,庭不在。往后又会如何呢?就这样想着,朦朦胧胧、靠着木墙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我和怀错的冷战彻底拉开帷幕。仗着近日风和日丽、自己身子又壮,便每日只在外面闲逛,夜里披着冬衣守在门外。怀错只一天就把周围的地理环境摸熟了,哪里还用得着我多管闲事。

    那小猴日日来此玩耍,我有时拿了些米饭团成一团给它吃,它总算不一见面就砸我了。和它形影不离的大猴大概是它的母亲,开始几天还紧张兮兮地盯着我和小猴,后来也就放任自流了。我每日只看着它们母子二人游玩嬉戏,就觉得心中无比畅快,把那些烦心事都丢到了九霄云外,恨不得自己也能返祖,化作一只猿。有时它们还会带来一群同伴,我坐在篱笆里面,看着那群闹腾的猴子,仿佛在看赵忠祥的《动物世界》,一会儿猜测谁是猴王,一会儿猜测猴王妻子之间的各种“勾心斗角”,当真有趣。

    接连好几个艳阳天后,终于迎来了一场暴雨。前一秒我还和小猴玩耍,下一秒,大猴就揪着小猴跑了,我正纳闷,天上忽的倒下一瓢雨水,才赶紧跑回去。不过几步路的功夫,我身上竟已经没一处干燥的地方,一边抱着头跑,一边忍不住大笑。眼看已经到了门外,突然从屋子另一侧转出一个人来。

    勉强透过雨水看去,竟是前几日轻薄过我的人。自那次之后,我总是注意着躲着这群人走,纵是有时被他撞见了,旁边也总有人劝阻着他,所以还算相安无事。今日大雨瓢泼,雷声轰鸣,脑子里冒出一句经典的话:你喊啊!你喊破喉咙,也没人听得见!他双眼通红的看着我,嘴边扯出一个凶狠的笑容:“贱人,看你今日还能逃得出我的手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