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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就业问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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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外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,无绢皱眉,走出门外望了望。我思忖了一会儿,不知该不该前去看看。怀错所居之处有堂屋一间,左右各有一房与之相通,我和怀错本应住在右侧,左侧陈放杂物。岑大娘自己住在院里的东厢房,昨日我从怀错房中出来,睡的是西厢。平日堂屋的作用就是迎客、闲聊,料想今日又有一众来欣赏怀错,不去似乎不妥,去了,因为昨晚的长篇大论,今日竟有些窘意。正举棋不定,苏无绢挽上我的胳膊,冷笑道:“虽是主雅客来勤,但是她们也来得太勤了些。我们也去瞧瞧。”

    我踌躇道:“我......还没吃早饭呢,待吃过再去不迟。”

    苏无绢审视我一番,松开手,淡淡道:“姐姐打的好算盘,竟是美人计不成?”

    我心中一惊,正不知如何应答,她却扶住我的肩,低声道:“姐姐何愚至此?你可知昨日已有两三家婆子暗中打听,想要与你夫君做妾了!”

    我晃了晃脑袋,心里想:不是吧,这么奔放?但若是怀错自己乐意,我多说无益,他无心于此,我再劝也不管用。于是笑道:“我亦非容不下人的,若是夫君愿意,为妻的只盼望有个好姐妹相伴。”

    苏无绢听了,先是垂目不语,旋即长叹:“姐姐最不该最不该说自己是冲喜之妻。你我虽在故国是高门大户金贵的女儿,在这些杨国人看来,终究是低一等。更何况你是流落至此,卖与夫家,无媒无聘,在他们看来,又是再低一等。不消几日,必有人来,到时候你纵是想要为奴为妾,也是不能的了。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,表面上看起来在此地安家,邻里间和和睦睦,若是驳了他们的意思,又不是生出什么祸端!”

    我无可奈何地看着无绢替我着急,暗道怀错若是沉迷于女色倒是再好不过的,问题是他心比天高、身为尊贵,再者我与他本就是假夫妻,犯不着为这事伤神。但此种理由万万不能与苏无绢说,只得说道:“既如此,我们先去瞧瞧怎样,再做打算吧。”

    走到窗下,莺声燕语,忽闻得怀错的声音也夹杂其间,心中纳罕,苏无绢先一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,我随其后。屋里七八个人,有丰腴秀美的媳妇,有羞涩腼腆的年轻女子,有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,还有一个不解世事的三、四岁女娃娃,正坐在怀错怀里扭捏着要糖吃。屋里人见我们二人进来,纷纷招呼。王氏向我笑道:“妹子怎么才来?早饭也不曾做,还是苑儿给你家相公和你外甥做的饭喱。”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儿连忙站起来拉着我的手道:“姐姐,我今儿来的早,就下厨为小云和先生做了一顿饭,姐姐不会怪我吧。”

    我一边疑惑“先生”二字如何而来,一边细细打量她:这几日见的人多,忘的不少,但这姑娘我却记得,是村长鲁靖死了的老婆的妹子的女儿,因自幼父母双亡,鲁靖便抱过来养,名唤鲁苑。容貌清秀,丰胸纤腰,行动袅娜,倒是别有一段风流妩媚。我恍惚记得苏无绢似乎并不喜此女,于是抽出手,端起桌上的茶壶,与她斟了满满一杯,谢道:“真是麻烦妹妹了。”她娇笑着接过茶杯,扭身仍放在桌上:“姐姐说哪里话?你们一家初来乍到的,帮帮也是应该的。”说罢,望着怀错又道:“先生可别忘了我兄弟的事啊!”我亦顺着她目光看去,怀错正低声不知和怀里的女娃娃说些什么,把她逗得咯咯直笑。听到鲁苑的话,他抬首微微一笑,道:“自然不敢忘。”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怀错笑得阳光灿烂、百花散开,再瞥一眼鲁苑绯红甜蜜的面颊,一时反应不过来。这时,鲁苑轻移莲步,将女娃娃从怀错怀里提起来,发丝有意无意地擦过怀错的颈部,又附耳悄声说了句什么,怀错笑容加深摇了摇头,她便娇嗔地跺了下脚,回头对众人道:“咱们来这么久了,也该回去了。”屋内众人俱点头称是,下炕的下炕,抖瓜子皮的抖皮,三三五五,边走边笑出了去。鲁苑见众人都走了,唯有苏无绢仍和我站在一处,便绽放出笑容:“苏姐姐还不走吗?听我爹爹说,刘大哥今日就该从外面回来了。”说罢,又冲我点头示意,领着女娃娃娇娇恰恰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我犹自发愣,苏无绢一把扯我到屋外。

    “姐姐可看清了?”她压抑着怒火道。

    我环顾了一下四周,压低声音:“妹妹你和鲁苑有过节?”

    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,半晌沉声道:“她与刘大牛有过婚约。”

    我倒是没料到这么多,不由担心:“难道她恨你夺取她意中人?”

    苏无绢冷笑:“刘大牛怎么会是她意中人?!鲁苑心高、眼高,旁人哪里入得了她的眼?不过是鲁靖曾提起过此事,她自是一口回绝,还说了好些隐隐晦晦的话。后来,我与刘大牛结亲,她自己却蹉跎了年月,鲁靖虽疼她,到底不能事事俱全。这几年眼看着周围的姊妹个个娶结亲生子,她便后悔不曾答应与刘大牛的亲事,屡次暗示愿为平妻,刘大牛因着先前的缘故并不同意,她便认为是我暗中搞鬼,因此视我为敌。”

    我惊叹又惋惜:“我看她容貌、身段均为上乘,何至于如此?”

    苏无绢扶正头上银钗,又道:“听闻她年幼时定过一门娃娃亲,夫婿没长几岁就夭了。那家母亲一口咬定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,这话柄就落下了。我虽与她交恶,但也不得不佩服她,鲁靖家里上上下下皆是她一人料理,外加抚育年幼的弟弟,里里外外一点儿半点儿不落后于人。如今......”她住了口,瞧瞧日头,笑道:“姐姐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无绢言未尽,我已知其意。怀错虽盲,相貌气质确属佳配,况外乡之人不知流言,无疑在鲁苑心中敲下重重一锤。此事也非坏事,若得她相助,万事能容易些。即便将来怀错要回京,带着她未尝不可。回到堂屋,怀错以手扶额,不知想着什么,想到昨夜自己絮絮叨叨之事,不免汗颜,刚想悄悄退出去,他却开口了:“明日鲁时飞会来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哦,恩......是为了?”

    “东乡的私塾闭馆了。鲁靖想让我带他一段时间,温习一下功课。”

    鲁时飞是鲁靖之子,年仅十岁。鲁靖在他身上可谓寄予厚望,将他送到东乡的私塾里读书,据说很得先生青眼,又勤奋好学,可以说是世代务农的鲁镇里一颗闪闪升起的明日之星。

    “唔,那好啊,找点事情做总比闲着好。”我虽抱怨怀错脾气不好,但今日这样正常的说话反而更觉诡异。

    “他会付钱的。”

    “谁?哦,哦,村长。”我挠挠头,犹豫开口道:“这种事,要不要钱无所谓吧?”

    怀错歪倒在炕上,用手按摩着太阳穴,凉凉地说道:“能得我指教,不知他几辈子的造化,我要些钱又如何?”

    我舒了口气,这才是怀错的语气。“既然如此,你就好好准备准备吧......”

    “我也替你找了份事儿做。”他以手掩额,翘起嘴角,“你不是素日最爱那些针线,苑儿说要请你和她们一起为绣坊供货。”

    我先是惊诧何时怀错摇身一变成了工作中介,后听到“苑儿”两字叫的甚是亲密,便笑道:“这鲁苑姑娘,依我看倒是极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不好,与我何干?”他侧身而卧,左手支着头,冲着屋顶微微一笑,“你昨日说了我一通,今天怎么不言语了?怎样?还满意?”

    我奇道:“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?”

    他转向我,虽然双目紧闭,但睫毛轻颤,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。“你叫我放心,如今我也叫你放心;你既要在此长住,我便助你一臂之力;你说我嫌此处之人粗鄙,我便与他们结交;你怨我鄙夷、欺压你,我便与你以夫妻之名相对;你恨我摧毁你千金小姐的生活,我便挣钱养你。你可满意?”

    我心神一震,喃喃道:“不是还叫我去买针线吗?怎么叫你养我......”

    怀错嗤笑一声:“既如此,你竟不用去了。横竖我多要些学费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我连连摆手,想到他看不见,忙补充道:“不用不用,这样甚好。我原有此意,只是不知从何提起。”

    “麻烦娘子给我倒杯茶来,口渴的紧。”怀错懒洋洋地吩咐。

    我本还是有点感动着,听了这话,顿时碎了一地芳心,刚想讽刺,瞥见小云的身影在门外摇晃。改口道:“茶叶也非好茶叶,有什么可喝的。在咱家时,上好的茶都被你糟蹋了,如今这些你哪里喝得下。等会儿给你做些汤吧,你身子老是不好,焉知不是饮食不规律所致?”又随便聊了几句,小云才离开。我掀帘外望,见他已经走远。便回头笑道:“你是如何得知门外有人?”

    怀错不答,只是换了换姿势,将自己弄得更舒服些。我拿了个抱枕递给他,在炕沿上坐下。踌躇了一阵,轻声道:“我们这算好了吗?”他仍旧不答,无奈,我只得接着道:“智善这名字听着太佛门了,反正他没有出家,我就自作主张给改了,叫龙小云。小云这孩子,你不觉得不太对

    吗?”

    怀错卷着我的宫绦,漫不经心道:“不过是个孩子。”

    我不死心:“我知你与慧严在我下山时相谈甚欢,那他有没有提什么特别的事情啊?”

    怀错慢慢松开我的宫绦,静了好一会儿,懒懒道:“只是说些药理。没有提到过这孩子。”

    我虽失望,见怀错似乎不想再谈下去,也不再纠缠:“只是,你若是要当教书先生,何不让小云也跟着你?我看他年纪小,纵是现在心思野些,有人教导他,能够明事理也是好的。我也算不负慧严所托。”

    怀错微微点头,转过身,不再说话。我从里屋抱了薄被出来,给他盖上,便静悄悄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