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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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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凌夙在学校图书馆泡了一个周末。

    从早七点到晚十点,刷题刷到头晕眼花,专业书看第五遍了,关上书本,她都能默写出来。

    她对下周的专业考试势在必得。因为,她需要奖学金,说白了,她需要钱。

    夕阳渐渐下沉,天空一层雾蒙蒙的昏黄色,高大矗立的建筑物鳞次栉比,整座城市像镀了金的水泥森林。

    她捧着水杯站在落地透明窗前,伸了个懒腰,看了看表,六点整。就在此时,她接到了秦禹康的电话。

    “哪儿呢?”

    “泡图书馆。”

    “赶紧,快来澜屿。”仿佛担心她没听懂,忙又补充道:“澜屿你知道吧?酒店。算了,你不知道司机知道,你打车来,我给你报销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康康,我八点开始兼职。”

    “不怕。我给你们经理打电话请假。”

    “康康,到底什么事情呀?”

    “唉。电话里说不清。你到门口打我电话,见面说。赶紧,十万火急。”

    秦禹康是住她对床的室友,俩人处了一年,感情越处越好。对方既然说有“十万火急”的事请她帮忙,她也不再推辞,忙不迭收拾好书包,一路小跑出了图书馆。

    这个点正好下班时分,哪里叫得到出租车,附近最少再走五百米,才有地铁口。宽阔马路上车来车往,凌夙等了很久,却没拦到一辆车。

    她沿着马路走了几步,来到公交候车亭,同时又拿出手机,打开打车软件。刚才简单搜索了公交路线,715路可以直达。好吧,公交车、出租车,谁先到就跟谁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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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苑崇周今天早上刚搬进云英路760号。

    这处房产离京州大学近,面积不大,胜在户型温馨,属于高等学府学区房,又地处京州这样寸土寸金的大都市,价格自然令人咂舌,而且这一地段紧俏得很,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。

    他今年五月从藤校MBA毕业,早就打算回国工作,所以本年度一月就定下来这一处房子。

    这一天傍晚,他原本盯着电视墙上的K线图,手机放在身边,屏幕一直在闪。

    他面无表情移过目光,看着手机,屏幕上有个红点,一直在沿着某条线移动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手机却响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五哥,你回来啦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五哥,要不来澜屿,我给你接风洗尘。”

    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苑崇周懒懒靠向身后的沙发,轻声哂道:“你还是先说说看,到底什么事找我吧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尴尬笑了两声:“五哥就是聪明。什么事都瞒不过你。要不见面说?”

    苑崇周本打算拒绝,但想了想,又答应赴约。

    几分钟后,他坐进驾驶座,又看了看手机屏幕,红点已经不动了,他看准红点的位置,一脚狠踩油门,跑车便像离弦之箭一样,咻得一下飞奔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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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凌夙正低头定位,忽然只听见响亮的汽车鸣笛声,耳膜被震得刺痛,她觉得很吵,烦躁地捂住耳朵。

    身后等车的人群小小骚动:“牛逼啊,这个车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一辆超跑停在候车亭前。

    似乎不打算走了。

    凌夙无暇分心,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,司机已经接单了,正在赶来的路上。

    黑色豪车连按几声喇叭,凌夙皱起眉头,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。

    天色有些暗了,车主坐在车里,看不清脸。

    围观群众面面相觑,这可真是匪夷所思,天价超跑停在京大附近,算怎么回事?京大附近又不是富人区,城里的富人也不喜欢往这个方向跑,南边有个电影学院,那里头美女如云,校门口倒是常年停着整整齐齐的一排豪车。

    车主动了动手指头,众人只看见那野性又低调的奢华豪车像变形金刚一样,瞬间切换成敞篷。

    大家这才看见车主的一张脸,本来还窃窃私语的场面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。

    斜飞入鬓的一双眉,英挺凌厉。目如寒星、鼻如冷杉,轮廓刻在快要暗下来的天色里更显立体,下巴更是神来之笔,弧度柔和地微微上翘,既削弱了他稍显冷硬的线条,又中和了他过分精致的眉眼,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熨帖,添一笔嫌多了,减一笔又太少。

    要是用“帅气”这样单薄的词语来形容,都是在侮辱他。要搁古代,“积石如玉,列松如翠。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”得长成这样才名不虚传。

    凌夙定定看了他一会儿,有些失神。直到身边一群女大学生齐齐捂住嘴巴,发出克制又压抑的小小惊呼声,她才回神。

    这个人她认识。她认识的男性里,相貌出色到令人过目不忘的,只这一位。

    不过不算熟,只有一面之缘。

    那个人嘴角含笑地看着她这个方向,薄唇轻启:“上车。”

    凌夙下意识地就回头看看,身后并没有人,她疑惑地用手指了指自己。

    他仿佛多一个字也不愿说,只微微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凌夙摆摆手,慌忙拒绝,她才刚叫了车,司机很快就到了。况且,他们俩才见过一面,她怎么可能上他的车。

    不过,她也十分好奇,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他不是住在城东么?

    因此,她看向他的目光,就带了几分探究。

    他静静和她对视,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招摇过世的豪车阻挡了公交车进站,公交司机狂躁地连连按住喇叭,气愤地将头伸出来:“喂!快走啊!挡道了!有钱了不起啊!”

    车主无动于衷,笑得温文尔雅。

    凌夙和他对视几十秒,终于败下阵来。

    算了,上车再说。这样耗着,明天她就被会挂上学校贴吧,而且这车横在这里确实碍事。

    临开车门的时候,凌夙又犹豫了几秒。

    是坐车后座,还是副驾驶?

    坐后座太不讲究,心眼小的人会以为对方拿他当司机。他这样出身的公子哥儿…看着和气,只怕也不好惹,没眼色得罪他只会给自己惹麻烦。

    坐副驾驶她就更纠结了。她有轻微的“厌男症”,这个表述可能不太准确。总之,她和男性的相处范围必须要在她认为的安全范围内。一旦越过这个安全防线,轻点的症状,她会浑身起鸡皮疙瘩,严重的话会头晕眼花、目不能视。

    大部分男性体味,之于她而言都堪称“难以忍受”。即使有的人为了遮掩体味喷了古龙水,她鼻子灵的也能闻出他原本的体味。所以,她与男士交流,都刻意保持距离。如果坐上副驾驶,她害怕自己出现什么症状。毕竟,她一直伪装地挺好,想做一个正常人。

    她的手已伸到了后座车门把手上,却偏偏在这时鬼使神差地瞥了那人一眼。

    他眼神温和、眉头舒展,更加安静地看着她,神色堪称温柔。

    温柔到可以溺死人。

    …凌夙感觉后颈发麻。

    她目光闪躲,偷偷又瞟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他先前嘴角微微扬起,现在好像嘴角却没了先前的笑意,紧紧抿着。

    算了。

    算了吧。反正是敞篷车,或者一路上屏住呼吸。

    她自觉很没出息地又一次败下阵来。

    超跑又切换成原来的封闭形状,像一个不规则盒子,将她牢牢锁住。她下意识地想要打开车窗。

    车主根本没看她,却道:“在找什么?”

    凌夙紧张兮兮地掐住自己右手虎口,问:“可以开点窗吗?”

    车主礼貌地开了一点窗户,又道:“安全带。叶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凌夙只觉得头顶上飞过一群乌鸦。

    嗯,还是一群一边飞一边在她头上拉翔的乌鸦…

    凌夙默默系好安全带。她平时业余时间被学习和兼职占满,累到一有空闲只想靠在某处打盹儿。这不,靠着软皮座位,她倍感舒适地闭上了眼睛,快要沉入梦乡。

    车主一句话又赶跑了她的瞌睡虫:“去哪儿,叶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凌夙默了一会,终于忍不住:“对不起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,我不姓叶。”

    车主做了个颇为惊讶的表情,很快又恢复了淡淡神色,问道:“对不起。还没请教尊姓大名?”

    叶小姐是他旧相好?凌夙在心底默默八卦,也不正面回答车主的问题,她嗓音柔柔:“麻烦您送我去临湖路1450号,澜屿酒店。谢谢。”

    车主摇头,恍若未闻,又慢慢将车停靠在路边,侧过脸看着她认真道:“对不起,我想你误会了。我并不认识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不认识?

    不认识,你喊我上车?

    不认识,你刚才瞪我?

    凌夙尴尬摸摸鼻子:“那,感谢您这一路相送。”说完拿着包就要开门下车,开了几次发现开不动车门,想来是他锁了车,便又补充道:“对不起,麻烦开门。”

    车主笑了一笑,右颊上一颗梨涡深深旋出:“既然顺路遇到小姐,我怎么也会好事做到底。”

    凌夙叹一口气,耐着性子提醒道:“这位先生,我们去年十月见过一次。我是…”这半句话,她故意拖着声音,一边说后半句话,一边观察他的反应。

    他眼睛里雾茫茫的,半点快要想起来的意思都没有。

    唉,他是真的不记得她。

    “我是秦禹康的室友。”

    去年十月,她还在一家名叫“木兰”的清吧里兼职,国庆节当晚,她在吧里先是看见正在喝酒的秦禹康,随后快下班了,又和秦禹康一起遇见他。秦禹康叫他一声“五哥”,两家应该是世交。秦禹康当晚喝得烂醉如泥,他主动提出送她们回去。

    她记得去年那个秋夜,他开一辆红车超跑,她不懂车,也不认识什么牌子,只觉得他整个人比那辆抢眼的跑车更夺目。这样如雕似刻的精巧长相,多看两眼就觉得被吸了魂,偏偏整个人又散发着清隽冷逸的气度,再看下去只觉得被人拿住了脖子,窒息又欲罢不能。

    她感到呼吸困难,于是整个晚上都再不敢看他,也不敢同他说话,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后背挺得笔直,像极了认真听课的三好学生。

    后来才从康康那里知道,红色超跑的车主名叫苑崇周。

    苑这个姓氏少,他又长得出众,索性一下子便记住了。

    苑崇周陷入思考,仿佛在认真回忆当晚情形,末了,他恍然大悟道:“失敬,原来去年我们就见过,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。不过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她也不是刻意要记这么清楚。

    凌夙礼貌道:“我叫凌夙。”

    苑崇周点点头:“水色倒空青、林烟横积素。林小姐名字起得不错,意境好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这感觉就像黄渤走在机场上,粉丝兴高采烈跑来跟他说:“你好王宝强,我太喜欢你了。”

    不过,这只是打个比方,苑崇周可不是她的粉丝,人压根就没注意她。

    苑崇周见她不接话,悠悠问道:“怎么?我猜错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哪两个字猜错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一共就俩字,还“哪两个字猜错了”。

    有那么几秒钟,凌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猜错,逗自己玩儿,但想想觉得苑崇周不可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,自己更没这么大魅力。

    唉,她竟无语凝噎。

    她撩撩头发,好脾气地重新介绍自己:“凌霄的凌,夙愿的夙。”

    苑崇周轻声说道:“这名字没前头那个名字好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凌夙懵了,前头那个名字是指“林素”?

    她垂下头,小声道:“家里人随便起的。”

    她老家在夙县,西南小县城,家里人图省事,就随意起了这么个名字。

    “我姓苑。”苑崇周伸出手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凌夙点点头,看着他伸过来的手,这是打算握个手?

    她也伸出手,感觉自己正在参加某个商务聚会,官方正式还严肃。

    “凌小姐去澜屿见朋友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巧。我也去澜屿见朋友。”

    凌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,索性冲他嫣然一笑,二人正好视线碰撞。

    他本来笑如春华,一见她冲自己笑,不知怎么地,突然就收敛了笑意,板着脸继续开车。

    凌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,或许不是她得罪他,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?

    不过,美男子就算生气,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。

    他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湖水,安安静静的一汪湖,起初会让人觉得水静无波,但盯住多看几眼,又觉得湖面远处被飓风掀起巨大水墙,惊涛骇浪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奇怪,风平雨静的湖面怎么会搅起这么多风浪?

    凌夙静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慌忙像触电一样别开眼,轻轻揪着自己胳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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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澜屿”也算京州城内排得上名号的高级酒店。装修雅致,不是那种金碧辉煌、堆金砌玉的土豪风格可以相比。

    苑崇周将车钥匙抛给厅外专门负责泊车的侍应生,一双长腿优雅地迈下。

    凌夙一下车,秦禹康又拨来电话。一位公子哥儿上前搭住苑崇周的肩膀,和他一同往里走,随即回头看看凌夙,又转过脑袋对着苑崇周小声嘀咕。

    凌夙正接电话,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。不过还是有几句话飘进耳朵。

    “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什么朋友?”

    “普通朋友。”

    大约是在讨论她是谁吧。毕竟她从苑崇周的副驾驶下车,别人好奇也是合理的。

    她收敛心神,继续听电话。

    “夙夙,你从正厅坐电梯,来1822号房间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1822号房间,意味着要坐电梯上十八楼。凌夙心里惦记着秦禹康“十万火急”的大事,一路小跑至电梯口。

    电梯里已经站着苑崇周和刚才迎接他的同伴。

    从门厅到电梯的进深太长,凌夙刚刚一路小跑,气息不稳,便站在电梯门外,小口喘着气。

    “进来?”苑崇周问。

    凌夙摇摇头,又说一句谢谢。

    电梯是封闭空间,空气不流通,人身上的体味就会被无限放大。她怕自己受不了。

    她这个毛病可大可小,反正病得很隐晦,她不说,别人也不会发现。人人都想做一个正常人,她也是这样。

    苑崇周的同伴从凌夙下车就一直盯住她看,只觉看得挪不开眼。

    凌夙根本没注意到被他盯着,她又不受控制地和苑崇周大眼瞪小眼。她记得非常清楚,今天第三次败下阵来,只好强迫自己偏过脑袋不再看他。

    电梯门渐渐关闭,苑崇周俊俏的脸蛋和挺拔的身姿越变越细长,最后只剩一条缝儿。

    她听到一声叫唤,语气有点懊恼。

    “靠,石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