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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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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又是这样温柔沉溺的眼神,凌夙被他看得发毛。

    却听见他问: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怎么说呢?

    她不想在他手下做事。她是拿他当朋友的,虽然他不一定也这样想。这份球童的工作虽然累,好在没什么心理负担。要是去了他们公司,首先就欠下他一个天大的人情。

    她随口胡诌个理由:“你们公司离我们学校太远。”

    其实不算远,他又在京大附近买了房子,左右以后顺路捎带,也不是不方便。

    而且,高尔夫俱乐部离她学校那样远,来回要坐四个小时地铁,也没见她嫌弃远。

    被泼了盆冷水,他脸上没露出半点不快。

    “也好。随你吧。”

    苑崇周温和地点点头,将车子开出了车库。

    凌夙心里头十分纳闷。

    以前有句话叫做,尽信书,不如无书。那么举一反三,别人说的话,也不可全信。

    比如,一个人到底什么样儿,你得和他相处了才知道,不能只听别人评价。

    再比如苑崇周这个人,她听别人评价他都是儒雅斯文、彬彬有礼,但真正和他相处过,心里头才隐隐觉得不对劲。

    假如她是个神经大条的粗心鬼,倒也罢了。偏她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人,从别人不会关注的细节里,她能寻到些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她侧着眼睛,小心观察苑崇周。

    这人还真有点儿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先前在俱乐部里,他一开始脸色不好看,后来在车上脸色又缓和了很多,现在情绪倒不明显,不过她还是看得出来。

    他有着线条完美的尖下巴。

    她在心底赞一声。

    他嘴角紧紧抿着,下巴绷住了,要是再绷尖点儿,应该可以拿去削葱。

    这应该是他兴致不高的表现吧?

    她和他离得这样近,俩人中间却像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玻璃,看得见彼此,却不可能跨过去。

    除非把玻璃cei了。

    这一路无话,气氛仿佛又回到他们最初相识,那种淡淡的冷漠疏离,叫凌夙浑身不自在。

    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,凌夙叫停。

    “今天谢谢苑先生,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她没敢再看他的脸色,忙拎着包下了车。

    凌夙抄近路,从巷子里穿过去。

    小巷口里有个胖胖的男人,伸长了脖子看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凌夙感觉不对头,总觉得有人跟着他,便回头看了看身后。

    什么人也没有。

    是她疑神疑鬼,想多了吧。

    --------

    “打。”

    “往死里打。”

    一声令下,一群黑衣人蜂拥而上,狠狠踹着地上的人型布袋。那布袋子里面的东西扭来扭去,痛苦挣扎。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,倒三角眼,嘴角叼一只水烟,脖子上挂一条大金链,怕有手指头粗。大热天穿着豹纹长袖衬衫,紧身黑皮裤,一双竹竿腿。偏偏肚子大,整个人活像一只大闸蟹。

    人型布袋被猛锤一通,不知道被谁踹中命根子,袋中人疼得呲牙裂嘴,眼冒金星。

    他也是个耐打的,这么多年挨打,可算练出来了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如果挣扎,对方只会打得更来劲。

    索性躺直了装死。

    果然,那帮人见里头没了动静,渐渐停下来。

    “豹哥,人好像昏过去了。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打开看看。”

    袋口刚解开,里头立即钻出个大肉虫,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。

    那人体型像一颗肥溜溜的胖花生,嘴角沁着血,鼻梁被踹歪了,一只

    眼睛下垂耷拉着,另一只眼睛还挂在原处,没挪地方。他哭歪歪地跪着往前走,匍到豹哥脚下,嘴里不停求饶。

    “求您饶了我。求您饶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求您别打死我。我上有老下有小,我不能死。”

    “我欠的债肯定还清。豹哥,求求您,等我赢了钱,我一定把债给您还回去!”

    赌棍最常说一句话:等我赢了钱,一定还钱。

    豹哥一个窝心脚踹过去,那肉虫样的人便像棉絮一样,软塌塌地躺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自己,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死么?”

    那人头摇得像拨浪鼓。

    留着他的命,也就指望着他多还点债。这年头欠债的才是大爷,贸然将人打死了,没捞着钱,他也没法向上头交待。不过对付这样的人,他可有的是法子。

    “我再给你三天时间。上笔债要是再不还清,”豹哥从袖中抽出一把刀子,猛地扎向那人的裤裆:“我让你这辈子做个废人。”

    那人吓得裤子都尿湿了,一毫,只差一毫,他就要变成真正的废人。

    他哆哆嗦嗦,手抖得像筛子:“豹哥,求豹哥给我七天时间。我一定把这两万块的窟窿给补上。”

    豹哥冷笑一声,并不搭腔。三天还不了两万块,七天怎么就能还上?

    那人见豹哥明显不信任他,忙解释道:“我是说真的。豹哥,我在这里有个亲戚,我去找她,这钱一定能还上。”

    放他娘的屁。在亡赌棍说出来的话,能信几句?

    只要是进过他们场子的人,他把底细都摸清楚了。眼前这个人叫凌家谭,是个出了名的赌棍,大家都喊他凌胖子。西南省某地级市,下面有个叫夙县的小县城,就是这人的老巢。他在老家那头欠了一屁股的债,被人追杀,东躲西藏,最近躲来这天子脚下,还是改不了以前的嗜好。旧债未还,又滚上新债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能在京州城里有亲戚?

    这回凌胖子确实没说假话。他也是偶然间才寻到这么个“亲戚”。

    他迅速爬起来,又跪在豹哥面前,一遍磕头一边说:“豹爷爷,骗您我是孙zei。我这亲戚跟我也没血缘关系。她和我一个县城的,咱们县城小,互相多帮衬,不也是应该的么?我这亲戚可是名牌大学高材生,人又是个巨粉,我跟了她几十天,她最近傍上个款儿爷。问她那姘头拿点儿钱,不就完事了吗?”

    他们夙县方言里,漂亮的女人被称为粉子,次之为“中粉”,顶级美人儿那就是“巨粉”了。

    “既然这样,她怎么可能拿钱来贴补你。你可不够格给人家当姘头。”

    可不是吗?这样厉害角儿,请姘头帮忙,把眼前这赌棍碎尸了,也不会有人找上门来寻仇。怎么可能任人拿捏?

    凌胖子咬紧牙根,咽下一口血,笃定道:“我手里有有她的把柄。我只要开口,她一定给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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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一日凌夙懒得去图书馆自习,期末复习都是循着她心里的进度,有条不紊。

    再起大早去图书馆占位子,实在热得心里头慌。

    这学期学校给她们宿舍装了空调,要毕业的学长学姐们都嗷嗷哭,他们享受不到这样好的福利了。

    “凌夙,楼下有个人喊你下去。”丁明眉拎着水瓶,进了寝室。

    凌夙从书海里抬起头,随口问道:“谁呀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呢。说是你叔叔,还说你见他一面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凌夙从窗台往下看了一眼,楼下人来人往,宿舍楼下那株宝华玉兰下,站了个胖子。

    看不见脸,只能看见光秃秃的脑瓜顶儿。

    她根本没叔叔。

    也不是没遇见过无聊的变态,这样的人就别搭理了。

    她正准备走,却见那人仿佛有感应一样,抬起头看着她这个方向。

    还向她招手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凌夙想起来了,这是她小时候的邻居。

    她们家住在夙县一中边上,那个时候还不兴住楼房。一排排平房挨家挨户连着。

    这个人就住在他们家隔壁,一直到她十四岁,搬离了原来的住处,自打那以后再没见过。

    这人的名声非常差,是个赌棍,老家人都喊他凌胖子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寻上她准没好事。

    她叱了他一眼,将窗户帘子狠狠放下,再不搭理。

    凌夙看了一下午书,感觉复习进度差不多已完成。肚子在这时候饿的叽里咕噜叫,她看了看表,

    也该去食堂打饭了。

    曲礼媛最近谈了个男朋友,期末都和男朋友一起复习。康康还住在秦大哥的私宅,最近也没见回宿舍。宿舍里就只有她和丁明眉,两个女孩约着一起去食堂,下了楼,却被一个胖男人堵住了去路。

    “噫,凌夙,这不是你叔叔吗?”丁明眉觉得奇怪,这人还没走呢?

    还真耗上了。今天要是不打发走,看来是不行了。

    凌夙摒住呼吸,对丁明眉耳语一番,丁明眉紧张看着她,凌夙拍拍他的手,跟着那胖男人走了。

    眼见着身边没什么熟人了,凌夙冷冷开口:“说吧,找我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那人嘿嘿一笑,摸摸肚子:“凌家妹子,我足足三天没吃饭了,可把我饿坏了。”

    要是真的只要求请吃饭,倒还简单。

    只怕没那么容易。

    凌夙将他带进大排档土锅店,点了几个菜,问老板要了一间包厢,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,也不玩手机,捂着鼻子看着他吃。

    那人毫不客气,风卷残云地扫完锅里的菜,吃得满桌狼藉。

    吃完还打了个嗝。

    凌夙恶心地只泛酸水,忙不迭打开窗户通气。

    那人笑道:“凌家妹子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凌夙又将手机放进上衣口袋,静静看着他。

    那人擦了擦嘴,眼见着眼泪就落下来,一边哭一边道:“不瞒你,凌家妹子。我老婆前几年得了重病,咱们老家那个水平,肯定治不好。这些年我带着她来了京州,病情虽然缓住了,但我们家现在是砸锅卖铁、家徒四壁。医院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我…唉…我是真的没钱了,才想到你…能不能恳请你借我一点儿钱。”

    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、言辞恳切。要不是她知道他的过去,也怕要信以为真了。

    “要多少呢?”

    凌胖子伸出两个手指头:“只要两万。两万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凌夙忍住冲动,才没将土锅里的辣油泼到他脸上。“只要两万”,呵,她从哪里给他弄钱?

    “对不起,凌伯伯。我是个学生,连学费都是自己挣来的,实在凑不到钱。”

    凌胖子的脸色马上就变了,她怎么可能捞不到两万,骗鬼呢。

    他语气缓了缓:“这样吧,我给你五天时间,你帮我凑齐两万块。凌家大妹子,你的大恩大德,我不会忘的。等我挣到钱就还给你,我可以给你立字据。以后回了夙县,我把你供在我们凌家祠堂里,当祖宗跪拜。”

    “凑不到钱。我的同学和我一样,都是穷学生。”

    凌胖子急了:“那要不一万五吧!人命关天啊,凌家妹子你忍心看着你婶婶死吗?”

    凌夙冷笑着看向他,她婶婶?他们不过是没多少交情的邻居,谁给他这样大的脸,说出这番话?

    “真没有。我全身上下只有两百。您要是不嫌弃,只管拿去。”

    凌胖子把玩手中的筷子,蓦地将筷子一把□□桌子,力气之大,骇人极了。

    “实话说了吧。凌大妹子,我就不信你捞不到两万块。”

    凌夙好言出声提醒他:“桌子坏了,你还得赔呢。”

    凌胖子一挥手,急道:“别跟我打哈哈。你的事,我全都知道呢。”

    凌夙不说话,眼神冷得没有丝毫温度。

    “我看见你那天从车上下来,那车好贵咧!你只管问你那有钱朋友开口要,多少钱都能给了你。”

    凌夙瞳孔蓦地缩紧,看来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了,真的是他在跟踪她。

    “那只是普通朋友。朋友之间也不可能随便开口借钱的。”

    赌棍到了穷途末路,是没多耐心的。凌胖子翻起脸来,比翻书还快。

    “哦?凌小姐,你这么能耐,想必不愿意有人把你以前的丑事抖落出来吧?”

    凌夙双眸眯了眯,两手交叠握住,指甲盖儿钳进手掌心,她也没觉着疼。

    凌胖子越发得意,站了起来,一只腿翘上凳子,乐呵呵地。

    “如果,你的同学全都知道你以前在夙县的那些个龌龊事儿,你说,他们会怎么看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