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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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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生前昂藏七尺男儿,死后也不过化作一抔黄土。梁霄就埋在这一方小小墓穴之下,长青肃穆的松树树荫遮在那墓穴之上,从此以后,不会有人前来相扰,更不会有人再持刀相迫。

    凝黑的花岗岩墓碑映在碧翠的丛生灌木群中,脚下踏着朱粉的箩底方砖,头上顶着一方朗朗青天…这样风景如画的地方,梁霄长眠于此,她心中也算有一点点安慰了,他久病于床,早已毫无生存尊严可言,如今彻底走了,在另一个世界,也许活得恣意潇洒、无拘无束。

    半蹲下来,她把大捧洁白的雏菊放在墓碑前,手指轻轻摩挲那墓碑上的纹路,就像在抚摸他生前皮肤上的纹理。对了,还有项链,本就是送他的生日礼物。她从包里寻出那条项链,玫瑰金的链子,小小的爱心,在阳光下一闪一闪,光芒耀动。

    梁霄。

    我很好很好。

    你在那边好不好?

    --------

    拜祭完梁霄,她和苑崇周自平山公墓回来,一路无话。

    她知道自己于心有愧,她知道自己对不起梁家,所以当她站在梁家大门口的时候,她甚至没有勇气踏进去。

    苑崇周拍拍她肩膀:“一起进去。我陪你。”

    凌夙深深吸了一口气,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开门的是梁露,见到凌夙身边站着的男人,并不惊讶。梁霄离开的那天,夙夙晕了过去,她自己情况也不太好,无暇顾及别人。要不是眼前这个男人,夙夙到现在只怕还晕着。

    “夙夙。快请进。”

    梁露拉着她的手,引她进了客厅。

    “怎么瘦得这样利害?”摸在手里也没多少肉了,整个人一层皮包骨。梁露其实知道她内疚,知道她一直在内心谴责自己。但她也不过是个受害者。真正该千刀万剐的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渣。

    “梁露姐,我想来看看叔叔阿姨。”

    梁露面露难色:“我爸爸出门了。”

    “夙夙,我妈妈在房间,已经睡下了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但我不建议你去。”

    凌夙面色戚戚,坐在沙发里。

    梁露又看向凌夙身边的男人:“这位先生不知该怎么称呼?”

    “敝姓苑。”

    “苑先生。”梁露点一点头,“夙夙打小吃了很多苦头,她十四岁来我们家,我和我父亲都拿她当自家女儿看待。我看得出来,你对夙夙的情意。”

    她上前一步,将凌夙的手拉出来,叠放在苑崇周的手背上:“要保护好夙夙。”

    凌夙欲抽回手,苑崇周反手抓住凌夙的手,握在掌心里,目光坚定看着梁露道:“我会的。”

    梁露笑起来,又看着凌夙:“唉。人这一生啊,一眨眼就过去了。有花堪折直须折,这么好的人陪在你身边,珍惜才是福气。”

    凌夙被她说得脸红,心里正盘算等下怎么让苑崇周主动放弃自己,怎么让他知难而退。

    梁露又道:“过去的事情,已经过去了。你们京州话怎么说?翻篇儿了。我弟弟也是故去之人了,我们家虽然伤心,但也明事理。死者长已矣,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好好活着啊!”

    “你们俩,该谈恋爱就谈恋爱,该在一起就在一起,每一个今天都要好好过。我弟弟生前最希望凌夙幸福。我不想他死不瞑目。”

    凌夙被她一番话说得潸然泪下,只觉得一万只蚂蚁攒在她心头啃噬着,她扑上前,伏在梁露膝头,哭得泫然。

    梁露爱抚着她乌黑水亮的长发,无奈看着苑崇周道:“你瞧,还是个小孩儿心性呢!”

    苑崇周什么话都没说,眼睛里却写满了温柔,也不阻止凌夙用哭声来发泄情绪。

    凌夙一边哭,一边呜呜咽咽:“姐。姐姐。”

    她和梁露其实全无血缘关系,她甚至害得梁霄走得那样可怜,要是梁露指着鼻子骂她,她心里反倒好受一点。可是梁家人偏偏都是好心肠,梁露姐满心满眼都希望她开心幸福。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样的大恩大德!

    凌夙哭了一小会儿,抬起头来,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梁露道:“姐。我很快就毕业了。我会常常回来的。我一定好好孝顺叔叔阿姨。”

    言犹未落,只见房门“啪”地一下打开,跟着一个尖细的女声大喊道:“谁要你来孝顺!”

    她披散着头发,眼下乌青,眼窝深深陷进眉骨里,眼神涣散,眼珠子泛起鱼肚白,假到像是人造的,看着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,说出来的话却犹如连珠炮弹,机关枪扫射一样噼里啪啦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儿子死了!你好跟你这个奸夫滚成一团!”

    “真是恶心死了!我儿子做错什么事情了!碰上你这么个天煞的灾星!”

    “要不是你,霄儿能死得那么惨?要不是你,霄儿到现在还在大学里读书!要不是你…你个不要脸的贱人!”

    “我才不要你来孝顺我!”说完又是一阵仰天大笑,接着道:“你再不滚,老娘现在就拿刀剁了你!让你下去给我儿子陪葬!”

    她一边说着,一边冲到厨房里,想必是要抡菜刀,脖子上的红血管都爆胀了出来,神情狰狞地像要吃了人。梁露吓得赶紧跟她进了厨房,凌夙抹了两把眼泪,也跟着进了厨房。

    “妈。妈。你别乱来。我求求你别乱来!”

    “妈。妈。夙夙真的是无辜的。”

    “别喊我妈!老娘没养过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,你弟弟死了!你却帮着那贱人!”

    “妈。妈,我求求你放下刀。你病了,需要好好睡一觉。”

    “老娘没病!”那女人甩手飞出一刀,刀刃受力,脱离手掌,向凌夙笔直砍过去,凌夙吓得战战兢兢,本能地往旁边避开,却已经来不及了,她今天肯定要伤在这刀下!

    电光石火之间,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苑崇周展臂用力格挡,菜刀擦过血肉之躯,“铿”的一声落在地上,锋利刀刃上沾满鲜血,凌夙低头看着苑崇周的右臂,结实的臂肌上被刀刃划了一道一寸来长的口子,涌流的血液带着他的体温,热气腾腾地往下滴。

    梁露晕血,吓得瘫坐在地上,凌夙也被骇住了,整个人像被钉在门板上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那女人冷笑两声又甩过来一把又尖又长的水果刀,苑崇周身手矫捷地一脚踢上刀缘,刀尖反落在地上,差点扎到那女人光裸的脚背,好在她虽然精神状态不好,但总归反应快,飞快收起脚,倒也没伤着。但这临门一脚却狠狠地吓着她了,她像突然被人抽走主心骨一样,抱住脑袋,摇头晃脑地,口中念念有词。

    说话含混不清,具体也听不太懂,只能依稀听见一句把霄儿还给我,言辞凄惨,让人心生不忍。

    苑崇周冷冷打量着眼前这个衣不蔽体的女人。

    眼前这个女人失去了儿子,于是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。既可恨,又可怜。偏偏他更不能发怒,毕竟是她养育的儿子救下了他的夙夙。如果没有她故去的那个儿子,他这辈子也遇不到一个夙夙了。

    可就在刚刚,如果不是他及时格开那两把刀,今天还会发生什么,他简直没法细想。她虽可怜,但到底不比夙夙重要,人心都是偏着长的,他可以因为梁家对夙夙有恩而感激他们,却不能纵容恩人拿着任何理由来加害夙夙,就算是无意,也决不允许!

    梁露跪坐在地上,喃喃喊着对不起。

    其实,谁又对不起谁呢?

    苑崇周看着梁露道:“梁家对夙夙的救命之恩,苑某终生感激。但梁母情绪激动,容易失控,苑某今后不会再许夙夙踏进梁家一步。作为回报,苑某将为梁母聘请私人医生和护工,医药费也全权由苑某支付。告辞!”

    说着拉起凌夙便往外走,这一番话说的文绉绉的,语气也极力克制隐忍,拉着凌夙的手却在微微颤抖。凌夙却按住了他的手,并不肯走。

    夙夙这人,在他看来,就是个浆糊脑袋,分不清主次,拎不清利害关系,只一味的心软,他气不过,将她打横抱起来,踢开门就往外走。凌夙在他怀里又开始挣扎,他空出一只手,按住她不停拱啊拱啊的小脑袋,凌夙透不过起来,张嘴一口咬在他胸前。

    他闷哼一声,只觉得又酥又麻,心里竟然隐隐盼望她再咬一口。

    出门走了一段路,便把她抱进副驾驶,凌夙看着他坐上驾驶位,恨恨道:“你有什么权利管我的事?你凭什么代表我?”

    狼心狗肺。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。

    帮了她反被她咬一口!

    苑崇周冷笑:“我说过,我不准你再去,你刚才那一命是我救的,从今往后都是我说了算!”

    呵呵。凌夙反驳:“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!我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爱上你!希望以后永永远远都不要再看到你!”

    好啊!这牙尖嘴利,要是能用来对付仇人就好了!

    苑崇周收敛了冷笑,面无表情地看着凌夙,只听见他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:“好!我这就让你如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