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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第一公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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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获得自由后,趁夜深人静,我迅速偷溜。但一手遮天实在太大,仅在后花园中,我便迷了路。正像无头苍蝇般乱闯,眼前景致忽然一变,一片无边的竹林陡然出现,微风吹过,竹竿摇晃,便如同海浪一般。

    而不管我如何努力地记忆路径,都几次三番走回原地。我无奈地认清事实,自己可能误闯了哪位高人布下的阵法。

    索性往前乱走。柳暗花明处,却见一位白衣公子闲闲立在竹林下,姿容似冰雪般晶莹耀目,不染纤尘。修竹千竿,风雅万般,尚不及他半分。

    他身边堆着很多形状怪异的石头,我猜想这是个厉害的阵法,因为不断有凌厉的光风和竹枝向那公子打去,而他不闪不避,只长袖舒展,快速变动着石头的位置。虽站在万矢中央,却毫发无损。

    这位公子莫不是以阵法为棋,在与自己对弈?我看得兴起,脚步刚一挪动,一道雷霆万钧的风就向我打来!

    我哪里懂什么阵法,只能躲为上策!我一边卸去全身力道,顺着劲风的方向疾退,以削减风力,一边祭出孤鸿影,淡紫色的光晕笼罩着我全身。

    预想中的天旋地转没有到来,一瞬间狂风止歇,我惊魂稍定地站好,却发现那公子为了救我,竟将整个阵法毁去!

    他站在离我三尺之外,飞散的竹叶似乎被他吸引,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后。他的眼神与其说是清傲,倒不如说是空明,那是真真正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骄子才有的气度,让我忽然想起了黛玉的“孤标傲世偕谁隐”。

    作为贸然闯入者,我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开口道歉,却见他含笑看着我,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:“姑娘终于肯来见萧某了。”

    萧某?第一公子萧湘雨?不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,莫非第一次见面他就能认出我是沐娆?我带着困惑打量着他。

    萧湘雨缓步向我走来,风雅无双,漫天竹叶皆淡成虚无。我忽觉有些窒息,伸手制止他:“公子留步,沐娆无意误闯,这便告辞。”

    转身就想偷溜。他却哪里肯轻易放我走:“姑娘。”

    我被他一声轻唤就定在原地,暗骂自己没出息,转身问:“还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萧湘雨道:“姑娘可知,自听闻你来了一手遮天,萧某便马上追随而来,只为弥补上回在山庄门口缘悭一面的遗憾。”

    我脱口而出:“你知道我曾去栖雪山庄找你?”

    萧湘雨道:“原本不知,后来灵犀跟我说,我一听便知道是你来过,只可惜那次终究未能相见。”

    我疑惑:“你那侍女不是说,冒充我的人成千上百么,你怎么知道那天来的就是我呢?”

    萧湘雨目光柔和地看着我:“关于你的一切,我都太过清楚了。沐娆姑娘,明日你会来么?”

    明日?幕僚招募?这不会也是为了找我才举办的吧?我心想自己真是何德何能,但目前走为上计,忙点头应道:“会,当然会,那我们明日再见。”

    萧湘雨再次喊住我:“沐娆姑娘留步,你知道走出这竹林阵的路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脚步僵在原地,只能认命地走回去。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啊!我心中感叹。

    萧湘雨亲自把我护送回采薇园,我同他道别,看着他清雅无双的背影缓缓离去,只觉世事奇幻。离鸢此时正呼呼大睡吧,真是亏大了。这么一折腾,我也困得不行,只能先回房睡觉。

    第二天,我正睡得香甜,就被人粗鲁地拉起来。我闭着眼,困得迷迷糊糊,任由离鸢在我身上捣鼓衣服和梳头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在我困得东倒西歪时,头忽然被大力敲了一下。我疼得眼泪汪汪,终于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柳眉倒竖的美人。

    纵然见过鱼嬉与尹阡陌,我依旧觉得离鸢是个难得的美人。眉目疏离冷淡,但额间一朵胎记若盛开的蔷薇,让她整个人添了几许柔媚。

    “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啦?还要本姑娘伺候你!若不是看在……”离鸢顿了一下,忽然冷哼一声,扯着我的胳膊就走。

    离鸢,你可真有当霸道总裁的潜质啊!我默默腹诽。

    “嘀咕什么呢?”离鸢凶巴巴地看我一眼。

    我忙扯出一个笑容:“没什么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低眉顺目地跟在离鸢身后走着,我默默记着经过的道路,只可惜我是个路痴,不一会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我心中叹息一声,幻卿,你可一定要等我!

    萧湘雨所在的浮光水榭坐落在后花园旁边一方碧湖之上,距离采薇园很近,我绝对有理由怀疑离鸢就是为了萧湘雨才选择住在采薇园。此时天还没亮,但水榭周围已经有不少姑娘在等候,好一片莺莺燕燕,艳色风光。

    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水榭门口,衣带当风,神色倨傲,却是在栖雪山庄见过一面的飞凤。

    “飞凤姐姐,萧公子什么时候会来呀?”一名红衫小姑娘怯怯地问,纯真的眸子里却满是雀跃。

    飞凤道:“棠宫的鱼嬉小姐与神话的尹阡陌小姐来了,我家公子正在招待她们。他出的考题已经贴出来,哪位姑娘对出下联,直接上来写便可。”

    我心想真是冤家路窄,怎么我每次来找萧湘雨,都会碰上这两位姑奶奶?正暗自腹诽,离鸢已经着急地扯我衣袖:“沐娆,你对出来没有?”

    我瞪她一眼:“急什么,我还没看考题呢。”抬眼去看,却见考题是一个上联:“孤鹜衔霞,秋水长天齐一色。”

    这上联化用了诗句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,并不难对。我正想劝离鸢不要着急,毕竟枪打出头鸟,没想到她见我气定神闲、成竹在胸的样子,忽然一把将我推了出去!

    猪队友!!!我心中恨恨地想迟早要给这小妮子点教训瞧瞧,却见众人早已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。我认命地叹一口气,抓起长桌上的笔,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讽刺地说:“这不是上次冒充沐娆的姑娘吗?这次居然还模仿公子画像上的穿着,真是笑死人了!”这样的说话语气,果然是飞凤。

    等等,她刚刚说什么?模仿萧湘雨画像上的穿着?说我?!我猛地低头看自己一身飘逸的素白衣裙,心中早已天雷滚滚。离!鸢!你这个变态脑残粉!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我气得一甩笔,将宣纸晕出片片墨渍。

    几声清脆的娇笑声忽然传来,一金一白两位绝色佳人相携走来,身姿袅娜,宛若天人。旁边还有一个月白的身影,身姿清雅,漫步闲庭,正是萧湘雨。

    “萧公子来了!”姑娘群中爆发阵阵欢呼,我心中再次感叹祸水啊祸水。

    “公子,你怎么来了?”飞凤有些惊喜地迎上去。

    萧湘雨微微点头,尹阡陌笑道:“嬉儿想看热闹,萧哥哥当然赶紧带我们来了,还嫌殷勤不够呢!”

    “小陌,你别取笑我们!”鱼嬉那媚态天成的脸上竟浮现一丝娇羞,众人无不把羡慕的目光投向她,却无人敢嫉妒,毕竟江湖三大美人的名头摆在那里。

    “我哪里敢取笑你呀,嬉儿,萧哥哥,你们看,这里有人才是好笑呢,想出风头,却连笔都拿不稳!”尹阡陌掩唇娇笑,天真妩媚,娇艳无伦。

    可不知为何,看着她那明艳的目光,我却感觉仿佛一条冰冷的蛇在我脊背上爬行,浑身不禁战栗。我知道这姑娘可算是成功在我心里留下阴影了。

    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来,一时议论纷纷,同情有之,更多是幸灾乐祸的嘲笑。我垂眸安静地站着,都说人言如刀,可我连这尹姑娘的明枪暗箭都受过,还有心情怕那人言吗!

    忽听萧湘雨道:“我看沐娆姑娘是有意为之,大家看纸上那画,可不就是下联么?”

    下联?众人又惊又奇地伸头去看我面前的纸,可怎么看都是一滩墨渍,也变不出花来。再加上飞凤方才还说我是冒充的,萧湘雨此时却公然承认我的身份,一时间更是议论纷纭。

    我细细端详着纸上墨渍,忽然心中微动。挥毫在纸上寥寥补了几笔,一枝欺霜傲雪的寒梅便跃然纸上。

    我怔怔看着那枝梅花,只觉有清雅的寒香渐渐蔓延到了心里。

    不顾众声喧嚣,我一字一字清晰地吟道:“我的下联是……疏影横水,暗香昏月浮千方。”

    待我念出下联后,人群很是安静了几秒钟。我目光随意一瞟,便见飞凤一脸讶然,尹阡陌则饶有兴致地附在鱼嬉耳边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萧湘雨意料之中般一笑,当场宣布选我为他的幕僚,又问我现居何处。我挑眉看一眼离鸢,她忙结结巴巴地答采薇园。萧湘雨听了颇为满意,下令将采薇园更名为疏影斋,以我为主。

    他定定看着我,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,人却被鱼嬉等人簇拥着进浮光水榭去了。

    我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,一时只有失笑。

    却听离鸢热切道:“沐娆,你果然是沐娆,公子对你可真好!”

    我无语:“我看你比那什么飞凤和灵犀好看多了,为什么不努努力,直接变成他的红颜知己呢?”反正他的红颜也已经这么多了,这句只敢默默腹诽。

    “你别胡说,飞凤和灵犀都是公子收留的孤女,根本不是像你说的什么红颜知己!况且,我,我只要远远看着公子,偶尔跟他说一两句话,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”离鸢一脸痴心不悔的样子。

    我长长叹出一口气,没救了,真是没救了。

    一路走回疏影斋,离鸢依旧处于梦游的状态:“公子居然亲自为采薇园更名,沐娆,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
    我翻了个白眼:“你看这满园子的蔷薇,千娇百媚的,疏影斋这名字可是浪得虚名。”

    “不许你质疑公子的决定!”离鸢怒瞪我。

    我懒得跟没有理智的脑残粉理论,径直回房,一边换下那身丢脸的衣服,一边想着如何顺利再次溜出去找幻卿。忽然门被敲得砰砰作响,开门却见离鸢一脸激动:“沐娆,公子他,他……”

    我看她激动得小脸通红,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,忙安抚她:“慢点说,萧湘雨他怎么啦?”

    “公子来疏影斋了,还带来好多相思梅树,说让栽到你房间外。哎,总之,你快去见他!”离鸢拉起我就走。

    我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日夜,我还会第三次见到萧湘雨。

    白衣公子闲闲坐在窗下,冰玉为魂,傲雪欺霜,真是妙诗难写,绝画难描。

    我走到他面前,萧湘雨端起案上的暖玉碗递与我:“这是今秋第一树桂花做的桂花莲子羹,我吃的时候想着你或许会喜欢,特地拿来给你尝尝。”

    特地来一回只为给我送吃的?接过玉碗的时候,我竟感觉心跳略有些不稳。萧湘雨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祸水了!我在心中鄙视了他几回,方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那桂花莲子羹。

    那羹还是热的,喝着只觉清香满口,如同置身十里桂花。

    喝着喝着,我发现萧湘雨的目光竟一直颇为专注地放在我的身上,不由略微尴尬地问:“萧公子来找沐娆可是有什么事情?”

    萧湘雨浅淡一笑:“竹林阵中,我见你拿着孤鸿影。这伞面由我所绘,也算与我有缘,不如交与我改造一番,权当是送你的见面礼。”

    我心想他倒是摸得准我的心思,若是他要赠予我一件新的法器,我定然不会接受,正如同这疏影斋一般。

    他马上又提到疏影斋:“这园子算不上太好,唯一的好处是离我那浮光水榭最近。待百株相思梅树种好,倒也勉强能配你了。”

    我一愣。

    《本草纪》载,相思梅,枝影疏落,其花殷红似血,可汇聚星月清辉之灵气,有大益于修为。

    这相思梅树太过贵重,我本打算婉拒,但忽然想待找到幻卿后我便会离开一手遮天,到时候留着这些梅树给离鸢睹物思人也是好的。

    想到这,我笑问:“无功不受禄,萧公子赠沐娆如此大礼,不知想要沐娆办的事,是闯刀山,还是下火海?”

    萧湘雨笑着摇头:“区区见面礼,不足挂齿,沐娆姑娘值得萧某如此用心对待。”

    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,萧湘雨忽问;“今日很早起床?”

    “啊?”这个问题太跳脱,我呆愣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虽然还想与你多说几句话,但实在不忍心看你困得如此难受,萧某便先告辞了。”他声音里竟含着遗憾。

    我脸上微热,莫非我把困表现得如此明显?失礼呀失礼。

    将萧湘雨送到门口,望着那袭白衣远去,我心中仍是有些莫名。萧湘雨这番礼贤下士,于我而言着实惊大于喜。

    那头离鸢已经动用整个后花园的人手开始栽树。浓浓的困意侵袭,我回到房间倒头就睡,把一切喧嚣都抛在脑后。